第一百八十八章 物种的多样性-《朕真的不务正业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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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论功理应宽宥,朕今日割大司寇头发一缕,乃是削发代过,张四维虽与大司寇为姻亲,先生却教朕,信赏罚,曰:夫人君治天下,大要在赏罚两件,必至公至当,才能服人。”
“大司寇,免礼吧。”
朱翊钧没有翻脸不认人,而是收起了王崇古一缕头发,现在王崇古有体国朝振奋之心,若是日后王崇古和张四维一个样子,那朱翊钧也会拿出这一缕头发,告诉王崇古,赏罚是两个字,不是只有赏和宽宥,还有罚和诛戮。
本该这样,就该这样!
王崇古在内心嘶吼着,他知道,他活下来了,他一直反复跟张四维说,陛下掌握了生杀予夺大权不假,可是陛下有振奋之意,矛盾说造诣深厚,就知道,权力是自上而下的,也是自下而上的!庆赏威罚也是如此。
对,世间本该这样!生杀予夺的大权,也该是这样履行的!
“臣一定尽心办事,臣…叩谢陛下隆恩!”王崇古重重的磕了一下,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。
他敏锐的注意到,陛下从头到尾都没改变称呼,那就代表陛下在大火烧宫之后的召见,叫他大司寇,不是哄骗他,而是真的觉得他还能用。
陛下甚至连削官、罚俸都没有惩处,只是拿走了一缕头发。
王崇古清楚的知道,若是他有了二心,那缕头发就是他的命。
“大司寇自己有功于社稷和江山,自己挣来的。”朱翊钧又强调了一遍,王崇古能逃过牵连,那是王崇古自己拿功劳换的宽宥,大火烧宫,王崇古没那个功夫,他天天都扑在毛呢官厂上赚钱呢。
大宁卫有没有,他才不管,只要桃吐山的白土能顺利抵京就行。
“臣还有点用,谢过陛下不杀之恩。”王崇古再俯首归班,他不这么认为是自己挣来的功劳换到了皇帝的宽宥,他还是坚定的认为,大明只有王法。
陛下只是需要一个办事的人,而他王崇古恰好能做事而已。
他这个逻辑如此的合理,谋大逆火烧皇宫这种事,王崇古作为张四维的亲舅舅,按照国法,他就是不全家死翘翘,最少也要落个罢免甚至是流放。
可王崇古就掉了一缕头发。
这不恰好佐证了,大明只有王法,没有律法吗?可朱翊钧是论功赦免了王崇古,符合大明的既有律法。
朱翊钧发现,其实王崇古跟张四维很像,死里逃生的王崇古,还是不信具体事情具体分析,还是不信律法,甚至更加坚信了这一事实。
皇帝已经反复解释过很多次,这是基本规则,但王崇古就觉得自己能做事才活着。
朱翊钧也只能说,王崇古思考问题的方式,还处于矛盾之中,求同存异吧。
既然觉得是因为能办事才活下来,那就好好办事就是。
张四维跪在地上,看着这一幕,满脸的不可思议,他一直觉得王崇古蠢,结果王崇古就这么轻易过关了?
就这么过关了?
所以走到最后,就只有他一人是小丑吗?
张四维呆滞的看着王崇古跪在地上,颤抖的说道:“陛下饶命啊,陛下,臣一时糊涂,就是鬼迷心窍,陛下饶臣一命,臣日后定当尽心办事。”
张四维不停的磕头认罪,这次大火烧宫,张四维有多个战略误判,这些误判,全都是因为他不度世势造成的。
第一个误判就是他认为烧了皇宫也没事,因为大明两百年,光是把三大殿和乾清宫烧掉的大火,就有四次,永乐十九年和二十年,刚刚乔迁新居的成祖文皇帝,两把火把三大殿和乾清宫和坤宁宫烧干净了,就是靖难打出皇位的文皇帝,又能如何呢?嘉靖三十六年大火,中轴线被烧光了,嘉靖皇帝只能斋戒五日,祈福免灾。
但是小皇帝不仅要追究,还要彻查,小皇帝他凭什么!谁给小皇帝的底气!
第二个误判,是他认为皇帝就是确切的知道了是有人纵火,像模像样的追查,在张居正的调和下,也会杀掉高拱息事宁人,高拱,毫无疑问是一个各方各面都非常合适的替罪羊,威震主上,皇帝不喜欢、元辅的政敌、晋党的棋子,在张四维看来,皇帝会直接下手,大家都体面。
政治这个游戏,哪有直接掀桌子,撕破脸的。
但是小皇帝在极度讨厌高拱的情况下,居然肯定了部分高拱杀贪腐之风的政绩,以莫须有和意欲为的历史殷鉴,不肯冤杀。
张居正居然没有出面平事,没让陛下息事宁人!
张四维就是这样的人,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自己是否有错,从未自我审视,是他先点了皇宫,是张四维这些无法无天的家伙,掀了桌子,不让大家吃饭的。
第三个误判,就是他判断错了两个人,他认为自己和王崇古是绑到一根绳上的蚂蚱,他认为张居正的死敌是高拱,只要高拱入京,王崇古因为自己也是九族的一员,会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,把驿站里的高拱杀死,高拱一死也算是有个交待,皇帝满意不满意不重要,重要的是张居正满意了就行。
第四个误判,则是时间,大明京营十月份回京,已经是一个共识,但是大宁卫的防务布置速度因为青龙堡胜利,让戚继光更早的回到了京师,在张四维反应过来的时候,戚继光的京营已经回到了北土城驻防。
这四个误判是极其致命的,王崇古以身免,就成了这个案子最可怕的一个问题。
哪怕是日后论起来,要给张四维翻案,那就必须要解释这个问题,高拱和王崇古为什么活着,而张四维死了。
朱翊钧缓缓的站了起来,端着手平静的说道:“饶你一命?谁来饶朕一命?”
“刺王杀驾案谁做的?你清楚,朕清楚,天下臣工人人清楚,但是清楚又如何呢?你就仗着背后有个族党撑腰为所欲为,你这是第一次吗?你这已经是第三次了,第一次是刺王杀驾案,第二次是大明军在前线征战,你要跟刘台联合焚毁粮草。”
“第三次,你直接点了大明的皇宫,朕再给你一次机会,你打算怎么做呢?”
“买通庖厨下毒?买通抬柴夫放火?买通佣奴放毒蛇?还是干脆上朝的时候,在鞋子里藏把刀,冲到朕的面前来?”
“张四维,朕不是没给过你机会,刺王杀驾案后,先生说不能查了,再查下去,真的查出什么来,怎么办?”
“朕同意了,朕那时候就在想,先生这么厉害一个人,先生到底在怕什么,后来朕想明白了,先生是怕大明散了架,大明元气散了。”
“去年先生把高拱抓回京来,准备兴师问罪,觉得可以做了,但是朕不答应,朕和先生争论了很久,最后先生只能保留意见。”
“今年,你把皇宫给点了。”
草蛇灰线,一切都是因果,朱翊钧从来不怪张居正,因为张居正去年把高拱抓到京师,就判断穷途末路的奸佞,会狗急跳墙,会不顾一切的发疯,可是求荣得辱更是大明宿弊,朱翊钧选来选去,还是觉得时机不对,要把土蛮汗彻底赶出辽东,要让土蛮汗对俺答汗形成牵扯,然后再对西北进行清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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