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六十九章 读书人的心眼儿真的脏-《朕真的不务正业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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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陛下受的这个委屈,是当初臣的过错。”张居正再次俯首说道。

    朱翊钧却笑着摇了摇头说道:“万历元年正月,先帝陵寝一共501050两,内帑国帑加起来一共就390932两,欠了1100118两银子,到了万历元年十二月才付清,那时候国事太过于艰难了,不是先生的过错,先生不用自责。”

    “先生,朕的委屈不算,翻这个旧案,有什么好处?到时候,先生落得个党同伐异,不胜不止的恶名,就换了一桩无头公案的复查,已经过去三年了,查也很难查得清楚,必然党争再起,非朕所愿。”

    张居正仍旧非常肯定的说道:“陛下的委屈怎么能不算,臣一点恶名而已。”

    朱翊钧清楚的知道张居正想干什么,这元辅恶名多了,到时候还政就理所当然了,万历五年,张居正所有的新政,都会有了一定的收获,皇帝亲政,就变的简单了些,追查高拱,必然招致天下非议,他张居正等到皇帝大婚,就可以告老还乡,把天下交还给陛下了。

    “既然高拱回京了,那就让他觐见吧,见完了让他连夜回去,国事为重,朕意已决不必再谏。”朱翊钧直接耍赖,他是皇帝,他说不追查,张居正也只能听命。

    “臣…遵旨。”张居正只能俯首领命,他要旧事重提,主要是为了当初的承诺,这案子就这么不明不白,如鲠在喉,哪怕就是高拱干的,张居正也有信心将恶劣影响,控制在可控的范围内。

    但是小皇帝明确表示,不会为了置这么一口气,就不顾天下安危,到时候高拱的门生故吏,跟张居正的门生故吏撕咬起来,天下不宁。

    朱翊钧让张宏去传高拱入宫觐见,看着张居正仍然有些担忧的神情,认真想了想张居正的这番话,让张居正兵行险招的理由,居然是他不看好辽东战局。

    朱翊钧开口说道:“戚帅又不是这一次大胜,他会有一个接一个的胜利,朕只是觉得时机不对,等到戚帅把土蛮汗撵到了大鲜卑山以西,土蛮汗和俺答汗撕咬起来,才是最佳时机,先生以为呢?”

    张居正愣了愣眉头紧蹙的说道:“陛下对戚帅这么有信心吗?”

    “那可是戚帅!”朱翊钧听闻也是有些愣神,才摆着手说道:“先生,大明这些年,吃的败仗太多了,多少有些草木皆兵了。”

    戚继光、梁梦龙觉得张居正并不可怕,但是马芳却认为张居正一定能处置好朝中风力,一群臭鱼烂虾,还能是元辅的对手?

    张居正按照一般推论,胜负乃是兵家常事,认为戚继光不可能百战百胜,但是倭寇、土蛮汗这些敌人,却对戚继光的可怕更能感同身受,戚继光的确是常胜将军,一颗颗人头就是最好的佐证。

    不识庐山真面目,只缘身在此山中。

    张居正和戚继光其实一直在同一阵营里,所以不能更加直观的理解彼此的可怕之处。

    高拱觐见的时候,是挺胸抬头走进来的,他并不心虚,进了偏殿之后,甩了甩袖子,行大礼,中气十足的说道:“臣高拱,拜见陛下,陛下万岁万岁,万万岁。”

    “免礼。”朱翊钧的笑容非常的和煦,这个外表太具有欺骗性了,而高拱的模样,也非常符合朱翊钧的刻板印象,一个脾气很倔的老学究。

    这次进京非常危险,一旦张居正借着刺王杀驾案对高拱动手,高拱是没有反抗的余地,但是他还是来了,进了偏殿。

    一个从头到尾认为自己对的那种倔老头。

    冯保看见高拱也很平静,但是手握的很紧,这个倔老头当国的时候,可是司礼监的生死大敌。

    朱翊钧拿起了一枚金币抛了起来,金币掉在了地上,正面朝上,他看着那枚金币问道:“新郑公,一枚金币抛出,落在地上,是正是反的几率可能各是多少呢?”

    “一半一半。”高拱不明所以的回答道。

    朱翊钧又拿出了一枚金币抛了出去落在了地上问道:“两枚金币,全都正面向上的几率,是多少呢?”

    高拱一时间有些愕然,沉默了片刻穷举了一番说道:“四分之一?”

    “那三枚金币,全都是正面朝上的几率呢?”朱翊钧又摸出了一枚金币扔了出去,笑着问道。

    高拱有些懵了,他进京的路上,设想了一万种奏对的方式,万万没料到,陛下问的是算学,他认真核算了所有的可能,总是觉得有问题。

    “冯伴伴知道吗?”朱翊钧看向了冯保。

    冯保俯首说道:“八分之一,每一个金币都是单独的几率,相乘可得八分之一,穷举殊不智也。”

    朱翊钧看着冯保笑着说道:“冯伴伴说得好。”

    “跟在陛下身边,耳闻目染,臣愚钝,到底是学了一些本事。”冯保非常谦虚的俯首说道,又看了一眼高拱得意洋洋,那眼神就像是在看大笨蛋。

    “新郑公,十枚金币同时抛出,全都正面朝上的几率是多少呢?”朱翊钧继续问道。

    “臣不擅长算学。”高拱老老实实的回答道。

    冯保笑着说道:“二分之一的十次方,也就是1/1024。”

    “新郑公肯定疑惑,怎么觐见奏对,小皇帝问些算学的问题呢,真是不务正业。”朱翊钧将手中十枚金币放在了面前,依次排开,看着金币说道:“我们把金币看做是国政,而后规定正面朝上为有序,反面朝上为无序。”

    “朝中每次有大事发生,比如靖难,比如迁都,比如天子北狩,比如众正盈朝,比如北虏入寇,比如主少国疑。这一次次的大事,其实都是在抛金币,就像这样。”

    朱翊钧将十枚金币拿在了手里,一个个抛了出去,有正有反。

    朱翊钧伸手摆弄着说道:“就像这样,朝中有一个个无形的手,各方各面的人,在影响着这些金币的落下,有的金币落下本来就是正面,有些金币是反面朝上,有的可以纠正,有些不能。”

    “还有些金币,根本分不清正面、反面,分不出对错来。”朱翊钧又摸出了一枚金币扔了出去,没有正反面,只有光面。

    朱翊钧摸出个钱袋子,将里面的铜钱、银钱、金钱,全都倒了出来,才开口说道:“如果是抛这么多枚呢?全都是正面几率是多少?能够拨正的呢?分不清楚对错正反的呢?”

    “臣不知。”高拱听明白皇帝到底在说什么了。

    朱翊钧语重心长的说道:“这还是些金银铜钱,国事的数量,要比朕这一袋子钱多的多的多。”

    “新郑公,刚才冯大伴说,每一个金币的落下都是单独的事件,可是新郑公以前为首辅,这国朝的国事国政,可有一件事是单独的吗?全都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,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,复杂至极。”

    “新郑公不知,先生也不知,但是先生把反面朝上的钱,一个一个找出来,让它正面朝上,能找出来是本事,能反过来是本事,能把那些正反不分分出正反来,也是本事。”

    “先生能,所以朕重用先生。”

    “臣惶恐。”张居正听闻皇帝如此夸赞,赶忙俯首说道。

    朱翊钧示意张宏收起来这些金银铜钱,看着高拱,他知道高拱听懂了自己到底什么意思。

    与其说高拱的倒台是高拱没有恭顺之心,不如说高拱无能。

    就像高拱不能算出十枚金币全部正面朝上的几率一样,无能就是无能。

    高拱当国干了点什么?从隆庆四年元月算起,干到隆庆六年六月,先帝龙驭上宾,国帑只能拿出不到40万两银子来修,这就是高拱的政绩。张居正当国,万历二年,国帑就已经有了五十多万两的结余。

    这还仅仅是财税一方面。

    万历皇帝有一定金丝翼善冠,从上至下用518根直径为0.2毫米的细金丝手工编结而成,编的花纹不仅空档均匀,疏密一致,而且中间无小结,看上去薄如轻纱。这就是大明工匠的可怕实力。求月票,嗷呜!!!!!!!

    (本章完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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